东道海子是片海
来源:新疆日报   发布时间: 2019-07-22 10:12:55  作者:赵光鸣

新疆人离海最远,但是喜欢给疆内的水域加上“海”的名号,比如博斯腾湖,就被叫做西海;赛里木湖,又叫三台海子;乌伦古湖,同时又被叫做布伦托海或福海。东道海子和以上这三个大湖相比,名气和水域面积都不在一个档次上,但是近年来却悄然崛起,成为很多旅行和探险爱好者心仪的旅游目的地。它的主要优势在于离首府乌鲁木齐很近,只有一百公里,地处准噶尔盆地南缘沙漠中,是首府周边多道水系的尾闾地带泄水久积为湖,水域绵延十几公里,在沙漠和沙生植物的簇拥中,显现出一种独特的旖旎风光。

东道海子这个地名如何叫起来的,米泉(现为乌鲁木齐市米东区)县志上没有明确记载。可以肯定的是,这个叫做海子的地方,在人烟稀少、舟车不便、信息隔阻的时代,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都是寂寂无名的一个存在。就是10多年前,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也是寥寥无几,它在新疆的知名度骤然提升,和持续多年的沙漠植树造林,以及上游河道治理及排污整治有直接的关系,湖水一年比一年清澈,生态环境一年比一年优美,好口碑如同深巷子的美酒不胫而走,加上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,东道海子很快成为新疆众多旅游目的地中一颗耀眼的明星。

6月3日,我作为“探秘东道海子采风团”的一名成员,随团踏上开往米东北部荒漠的程途。探秘的使命让我内心激动,注意力高度集中。首府城市的辐射到三四十公里处的梧桐镇后就算结束,接下来的全是沙漠土路,沙丘起伏沙尘飞扬,但是一路绿色不绝于眼,主要植物是梭梭,其次是红柳、胡杨,长得都很旺实茁壮,在骆驼刺、铃铛刺、三芒草、苦豆子、芨芨草、甘草组成的稀疏植被中,大芸那鞭子状的花蕾时隐时现,鸟儿的叫声此起彼伏,声声悦耳。同行的米东文友告诉我,为了维护米东北部沙漠的生态系统,这个区域是严禁放牧和狩猎的,打柴也被严格禁止。由于杜绝了人类活动的破坏性行为,自然界的百草万物得以自由有序地生长,尽显繁盛之态。

米东文友是个辩证论者,他说人类对大自然的破坏性活动应当制止,但是对大自然的生机繁盛有益的举措却应当大力提倡和发扬光大。比如植树造林,多年前,米东的干部群众,很多人都到这片沙漠来植过树,秋天来,天当被子地当床,自带伙食,战风沙,挥汗如雨,硬是让亘古不毛之地长出了一簇簇的绿色,如此奋斗多年,终于让这些绿连接成片,涵盖四野。现在,真真切切看到了当年辛劳的回报,凡是参加过当年荒漠造林大会战的人们,都难掩内心的自豪感,喜悦和骄傲之情溢于言表。

前往目的地的沙土路曲折蜿蜒,起伏颠簸。我心想,东道海子真要开发为旅游胜地,首要之务就是修路,修一条像样的平展展的柏油路,然后,就应当是一系列的配套设施。这是我对于景点建设的惯常思维。到了采风营地,听当地同志谈未来规划,才知道米东区要打造的是一个探险旅游基地,是特种旅游中与时俱进的新品种。因为有这样的总体设想和规划,新的开发建设理念在各个细节上都显出不同:道路保持原样,景点不建任何楼堂馆所,除供探险游必须有的基础设施,所有人造景观一律不准建。

这次采风活动也贯穿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环保理念,活动组织者及所有工作人员奉行不影响景区环境的原则,低调安排座谈交流,一切活动从简,做饭以不冒烟或少冒烟为原则,原定的篝火晚会,因怕有安全隐患,果断取消。两天的活动区,只限于距湖面一百多米一块足球场大的地面,住宿用的轻便帐篷,整齐有序地排在沙地上,这些象征性的对人类活动的限制措施,深得大家的理解和赞同。

没有举办篝火晚会,更有诗意的星光夜话却进行得非常“红火”:自由交流,畅所欲言,杂有舞蹈、花儿演唱、哈萨克族歌手的冬不拉弹唱,精彩不断。这个夜晚星光灿烂,湖水在星光下闪着波光,沙丘呈现寂静的剪影,夜色朦胧,微风轻拂,带着湖水和沙生植物的清香,让人陶然欲醉。

哈萨克族歌手唐加勒克是这次星光夜话的明星,他是个壮实的中年人,黑红脸庞,笑容明朗,嗓音洪亮,冬不拉和吉他弹得娴熟自如。他唱了好多首歌,最打动我的是他自己创作的一首歌《海边》,他唱得极为动情。

在歌中,他把湖称为海,他形容湖的美如同驼羔的眼睛,他将湖视为自己的慈母,也是他的情人,他愿意永远依偎在她的身边,和岁月同老,即使变成灰烬,也不离开海边。

我用心听着这首歌,被深深打动,因为我触摸到一个湖畔群落的灵魂。

拂晓时分,我们已经到了湖边,沿湖岸徒步观景。湖水浩渺,像一条宽阔的大河在沙丘中坦呈,湖水清澈,波光粼粼。两岸植物茂盛,以白梭梭居多,杂有红柳和胡杨,树姿婆娑,草坡蔓延全程,蚊虻成群,却不咬人。行程之初,湖上飞的多是湖鸥,到湖心植物带出现,大群的鸟发出嘈杂的叫声,种类繁多。除鸥鸟外,还有野鸭、波斑鸨、白鹳、苍鹭、黑鹳、灰鹤、大天鹅等。这个百鸟群集的景观,伴随我们一个上午的行程,说明东道海子对鸟类的吸引力如同磁场一般。

这天下午,我没有再在风光旖旎、鸟群啾鸣的湖畔流连,热闹过了,我需要安静,理理思绪。于是我独自走向营地北部的沙丘群,翻过几座大的沙垅,周遭寂静下来,除了偶尔传来寂寥的鸟鸣,没有其他声响。阳光明媚,照耀着沙丘,纯净安详。梭梭、红柳、大芸等植物疏朗而茁壮,纹丝不动。沙地上,鼠洞星布,蚂蚁和小甲虫在忙碌地穿行。一种美丽的小花让我停步不舍,观察良久,花为金黄色,不及黄豆大,一簇开几朵,均匀而对称,在荒裸的沙地上,发出金子一样的亮色。这些金色小花,点亮了我的记忆,让我想起了《瓦尔登湖》梭罗那些关于人与自然的论断,他的“只有在荒野中才能保护这个世界”的著名观点,影响了许多人的自然观和生存观,走向荒野不是走向原始和过去,荒野意味着前途和希望。他呼吁作家使用一种“黄褐色”的与土壤相接的语言,走向草地和旷野。在梭罗之后,涌现出“沙漠美学”创造者玛丽·奥斯汀和她的《少雨的土地》,爱德华·艾比的《大漠孤行》,安妮·迪拉德的《汀克溪的朝圣者》。这些自然文学的代表作家,都不是荒野的匆匆过客和观光客,他们用几年、数十年的时间,细心观察荒野的四时变幻,动植物的生长,观察河湖,阳光,山脉,风暴,从中摄取滋润人类心灵的营养。正是在沙漠中,艾比感到荒野的寂静与现代社会的浮躁形成强烈的反差,感到人类许多无益的匆忙,他看到野性的沙漠对人类及其文化的重要性。“那种以摧毁仅存不多的野性的、原始的自然为代价的文明,实际上是切断了文明与其根基的联系,背叛了文明本身的基本原则。”

这就是我们所以要珍视沙漠、荒野的理由。它们是地球上独特的风景,一片人们可以从中获取人类及宇宙洞察力的特殊地带,一片可以用以对抗狂妄行为的缓冲区域。

站在沙漠的高冈上,眺望沙海与湖,我有一种释然后心旷神怡的心情。这次对东道海子的造访让我眼界大开,受益多多。

我喜欢这个地方,名不见经传却有着不可替代的吸引力。

哈萨克族歌手唐加勒克的歌唱得很对,我们都会变成灰烬,但即使成灰也要接近永恒的事物,比如海与湖。

正如爱德华·艾比在《大漠孤行》中所说,人有生有死,城市有起有落,文明有兴有衰,唯有大地永存。

责任编辑:王诗文